许是没料到我会答应的这么爽快，墨北渊明显怔愣了一下，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神情，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：

“我们墨家的家规要一生一世一双人，你可想清楚了。”

我以为他有什么顾虑，刚想转身离开。

他却一下子抓住我的手，原本桀骜不驯的眉眼带着几分恳求。

“顾清云，你不要戏言，既然说了，你.你就不能反悔了。”

我抬头认真的对上他满是期待的眼睛，微微一笑，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
“我不反悔。”

墨北渊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，他当即向我承诺，三日内下聘，七日内娶我过门。

他匆忙的向我行了一礼，道了句“我这就去筹备”后，便脚步急切地转身离开了，好像我稍一转念就改变主意似的。

墨北渊是父亲的学生，也是父亲最看好的未来女婿，人品、家世都经得起考验。

若不是我和陆行则情投意合，父亲真想撮合撮合我们。

墨北渊刚走，陆行则就来了。

我扭头就想回走，可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，语气急促：

“清云，昭昭她.她醒了。”

我微微一怔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，我不想跟他多费口舌，用力挣开他的手。

陆行则眉头紧皱，挤了一抹讨好的笑容：“清云，我知道我对不起你，可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。”

“那次我中了敌人的奸计，被下药后神志不清才.实在是意外，但是昭昭为了救我失去了清白，我不能辜负她。”

我后退半步，一改往日的温柔贤淑，冷冷的看着他。

“那你就能辜负我是吗？”

他眉头轻轻一皱，明显有些不悦，但为了利益还是耐着性子为自己辩解。

“清云，你自幼长在深闺，哪里懂得边塞的凶险？若不是怕你跟着我吃苦，何苦让你等这八年？如今不过是多添个女人照顾我，你又何必如此计较？”

我唇角勾起的一抹讽刺的笑，在陆行则眼里却成了松动的信号，他继续给我洗脑。

“况且我不会让她威胁到你一点，她生下孩子将来也会记在你的名下，生恩哪有养恩重，你只要好好对孩子，你就是他亲妈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我面无表情的回答，“你在边关多年，找个床边人也是在所难免。”

陆行则见我松口，眼底闪过一丝得意，正要再开口。

我抬手摘下了鬓边的玉簪。

那是他出征前送我的定情之物，。

“陆将军既如此为难，不如就如你所愿，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了吧。”

2

我将玉簪狠狠掷在青砖上。

他看着稀碎的玉簪，怔愣了一下，随即嘲讽出声。

“顾清云，京城谁不知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，早就被玩烂了，我就等着看离开我谁还要你？”

“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，你心里没数吗？是，我是犯了错，天底下哪个男人不会犯错？”

我差点气笑，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。

他瞬间眼底腾起怒火，一张脸上满是不屑：

“好啊，取消，我陆行则战功赫赫，多少世家小姐排着队想当我的夫人，我就等着你跪下求我和好！”

说完他甩着袖子愤愤离去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
我和陆行则青梅竹马，在他出征前就定了亲，是京城人人都艳羡的金童玉女。

可现在我的心中只剩下一片悲凉。

我知道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，舍不得我受一丁点委屈的陆行则已经不在了。

如今的他，早已经忘却了初心。

陆行则是朝廷的英雄，是百姓的英雄，也是沈昭昭的英雄。

他是高悬的明月，却独独不照我。

既如此，就祝他依旧明月高悬，不必照我。

墨北渊没给我反悔的时间。

第二天就登门提亲，光聘礼就将整个后院塞得满满当当。

父亲看着眼前的阵仗，又喜又气，他喜我的未来夫君是他最得意地学生，他气我自己主意大到敢私定终身。

爱情和权势，我总得拥有一样，墨北渊再不济也有个世子的身份。

我命人将聘礼抬进库房，邀请闺中密友江语烟一起去潘楼进行成亲前最后的一场聚会。

刚到潘楼却发现陆行则为了让沈昭昭在京城立足，盛请了京城近乎所有的权贵，齐聚潘楼，载歌载舞。

我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沈昭昭，眼底含羞的低着头，而陆行则坐在旁边，宠溺地看着她。

这样温柔的目光，曾经也是独属于我的。

二人在楼上如此浓情蜜意，引得楼下宾客的起哄声连连。

“陆将军铁骨铮铮，原来也有绕指柔情！”

话音未落，满座宾客轰然应和。

“亲一个！亲一个！”十几个声音同时炸响。

从前陆行则最讨厌的事，就是和我在人前秀恩爱。

他总以常年在战场上厮杀，儿女情长会让他有失在军队的威严。

他从不和我出双入对的来公共场合，更别说来潘楼这种地方了。

如今却为了沈昭昭破例，看着他蜻蜓点水般地吻落在沈昭昭的右脸。

我自嘲苦笑，心口传来剜心的疼。

陆行则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，时至今日，我才发现原来爱与不爱是这样明显。

3

想到当初，我软磨硬泡了许久，他才答应教我骑马。

那天，一向温顺的马却格外暴躁，我不出意外的从马上摔下来，扭伤了脚。

陆行则却揉着眉心，不耐烦地责备我：“说了不让你骑，我们武将都是粗人，怎么能照顾到你，真是浪费时间。”

他转身将我丢在马场，还是家里的小厮将我背回了顾家。

如今看来，他不是不会疼人，只是不会疼我。

不知道陆行则是怎么发现了我，我和好友不愿看他们的你依我浓，刚走到包厢门口，就收到了陆行则的传话。

“半小时内，来3楼包厢，把你妈留下的定亲遗物带走，过时不候。”

陆行则半圈着沈昭昭，仰着下巴，一副‘我就知道’的表情。

沈昭昭摸着自己的肚子，热情的朝我笑：“清云姐，你是来看我的吗？听说顾太傅为你准备了一整个后院的嫁妆？”

沈昭昭眼中的贪婪难以掩饰，我没有理会她，径直走到陆行则面前，伸出手淡淡道：

“给我就行了。”

陆行则原本上扬的嘴角，蓦的一怔，脸色瞬间沉了下去。

“没听见昭昭跟你说话啊，聋了？”

沈昭昭是沈老爷外室生的孩子，从小就不受待见，沈夫人更是打发了些银子，私下命人将娘家赶出了京城。

我皱了皱眉，然后朝沈昭昭轻蔑一笑：“沈小姐真是有福气，恭喜你勾引成功，马上就能母凭子贵上位了。”

‘啪！’的一声，陆行则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。

“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！”

沈昭昭突然捂着肚子，蜷缩在地上。

陆行则瞬间紧张起来：“昭昭，怎么了，有没有事？”

“清云姐，求你给我孩子一条生路，都是我的错，孩子他是无辜的，我不想影响你和行则哥的关系，生下孩子我就走，求你”

她哭得近乎昏厥，抽泣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陆行则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心疼，抬头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淬了毒。

“昭昭现在身子虚弱的很，她流产了你才能高兴？”

看着沈昭昭哭得一抽一抽，如此拙劣的演技，估计也就能骗骗陆行则。

我讥讽地朝陆行则笑了笑。

陆行则看着我无所谓的态度，一下子愤怒的暴走起来。

他从怀里拿出来我母亲留给我的玉镯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。

玉镯瞬间四分五裂，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，也是母亲希望我能幸福的念想。

“不要！”

我跪在地上，将面目全非的玉镯捧在手里，钻心的疼痛让我有些喘不上气。

陆行则冷笑出声：“这就是你忤逆我的代价。”

“顾清云，昨天还说不嫁，闹着要取消婚约，今天早上你们顾家就备了一整院的嫁妆，以后少装清高，到头来还不是要求着嫁给我？”

原来他们把墨北渊给我的聘礼，当做我的嫁妆了，这俩人怎么能脸皮厚到这种地步。

我没有说话。

“姐姐，你以后嫁到陆家我们就是一家人，你快起来吧”

沈昭昭假惺惺地想要扶我起来。

我咬着牙，冷冷地瞪了她一眼，见我不领情，她只好作罢。

她讪讪地将神出的手收回去，委屈兮兮地看向陆行则。

“行则哥哥.”

陆行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。

他恼羞成怒的抢过我怀里的玉镯，顺势从窗户里扔了出去。

“昭昭一片好意，你还不领情，那谁都别想好过！”

沈昭昭娇嗔地跺了跺脚。

“行则哥哥，你别这样对清云姐姐，她生气了怎么办？”

看着她假惺惺地绿茶模样，我只觉得令人作呕。

“她生气了又怎么样？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错，她不尊重你在先，你还为她求情，昭昭你就是太心软了，她要是再不改改大小姐的脾气，以后进入陆家，还有你和孩子生活的地方？”

沈昭昭假装担忧地试探。

“要是清云姐姐真的生我的气，取消和你的婚约怎么办，那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。”

陆行则冷笑出声。

“她不会的，京城人都知道她跟了我这么多年，清白名声早没了，不嫁给我，只能在家当尼姑，顾家丢不起这个人。”

我依旧保持沉默，我抬头看了眼一脸得意的沈昭昭，总算明白了他们今天的良苦用心。

陆行则今天就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。

我顾家是丢不起这个人，但是还没到卖女儿的地步。

我站起来，当着他们俩的面，再次强调。

“陆行则，我再说一遍，我们的婚事取消。”

“二位若是没有其他事情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
但是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将我的话当回事。

沈昭昭有了陆行则撑腰也逐渐大胆起来。

她上前亲昵地挽住我的手，强行想拉着我坐下来。

“清云姐姐，别说这种气话，我知道你是爱行则哥哥的，都是我的错，妹妹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”

我不耐烦的挥开她的手：“滚，装什么？别碰我。”

我只是想让她把手放开，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，沈昭昭却突然夸张地朝地上倒去。

她一屁股坐在地上，瞬间捂住自己的肚子。

“清云姐姐，对不起.我.我的肚子好疼，救我.救救我.”

陆行则见状，着急的一下子把我推开。

“顾清云，你这个毫无容人之心的恶毒女人，活该没人娶你，昭昭和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我不会放过你的！”

还没说完他就抱着沈昭昭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看着他们的背影，我不由得想起我和陆行则少年时代的一幕幕。

4

前些年，朝廷总是动荡不安，京城里时不时会有一些乱匪游街。

陆行则出征前的那个中元节，我刚放完花灯，准备去参加猜灯谜活动时。

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乱匪，一下掳到了马上。

我想喊救命，可嗓子眼却像被什么堵住了，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我手脚发软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

就当我绝望的以为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，陆行则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我的黑暗。

他手持长剑，身姿挺拔，一脚踢开要挟我的乱匪，将我揽入怀中。

我望向他冷冽的眉眼，一见倾心。

后来知道母亲早早为我们定下娃娃亲时，我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。

我等了他这么多年，对他言听计从。

可我的一片真心却换来了这样的报答。

真是可笑。

陆行则出征后的每个中元节，我都会来河边放花灯，祈祷他凯旋，祈祷他平安。

今年我没做花灯，也不用再祈祷了。

我静静地蹲坐在河边，从怀中拿出被陆行则扔掉的玉镯。

我一块一块地将玉镯拼起来。

身旁刚放完花灯的两个小女孩，高兴地朝桥的方向跑去。

“小雨，你快来快来，桥上好多孔明灯，我们快去看看。”

“我听说了，我听说了，好像是那位凯旋的陆将军要给他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祷，今天要放六百六十六个孔明灯，走我们去看看。”

“哇塞，好漂亮。”

“别看陆将军一介武将，还挺浪漫呢！”

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，轻轻将拼好的玉镯捂在怀里。

“顾小姐，一个人啊，送你个花灯。”

我怔愣的看着墨北渊手里的花灯。

非常漂亮，花灯底下一个大大的‘囍’字，里面还有一个精美的小盒子。

“伯母真心希望你能幸福，所以给你留下玉镯给陆行则保管，现在玉镯碎了代表他不能给你幸福，就让它随流水去吧。”

我将玉镯轻轻放在上面，看着花灯渐行渐远，我想我也该释怀了。

5

第二天一大早，墨夫人就亲自上门将婚礼所需的各种东西列了个条目送到我面前，让我一一过目。

我原以为事情发生的这么急促，墨夫人不会轻易同意让我进门，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阻挠，还亲自登门给儿子提亲，给足了我体面和尊重。

“清云，好孩子，母亲哦，不对，伯母真是太激动了，我墨家真是门楣有幸，聘礼少不少，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，尽管提出来，母亲一定尽全力满足。”

墨夫人紧紧握着我的手，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。

婚礼定在三天后，是我原本和陆行则结婚的日子，看着准备妥当的墨家，根本不用我操心。

是啊，婚礼这种事情本来就该男方一手操办。

而陆行则

他出征的这些年，陆母说要我提前熟悉陆家的后院，府里的大小事件，我事无巨细的操持着。

爱与不爱，重视和不重视，对比之下，太过明显。

墨夫人刚走，陆家就派人要我去陆府一趟。

我本以为作为母亲的闺中密友，陆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，儿子的所作所为后，会为我说点话。

没曾想刚一踏进陆府的大门，迎接我的却是陆母劈头盖脸的责骂。

“顾清云，任性也要有个限度，真是你母亲从小把你宠的无法无天，嫁到我家那些小脾气该收的都给我收起来。”

“婚礼说取消就取消！？你以为你是谁？当初要不是你母亲求着我给你俩定下这门亲事，你配得上我们行则？”

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，陆家没一个人喜欢我。

我淡淡开口。

“伯母，我是认真的，我和陆行则的亲事就此作罢。”

“作罢，你说的怪简单，你管了我们陆家这么多年的账，学会了多少东西，你说作罢就作罢.”

我不想在听她喋喋不休，直接转身就走。

成亲当日，丫鬟早早的便将我从床上薅起来，为我梳妆打扮，更换嫁衣。

直到站在铜镜面前的那一刻，我才真实的意识到，我真的要变成人妻了。

说结婚不紧张那都是假的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我既然已经决定嫁给墨北渊，不论结果如何，我都一定会坚定不移的陪他走下去。

穿戴整齐后，我静静地端坐在梳妆台前，等待接亲的队伍。

墨家这个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有喜事，当然声势浩大。

陆行则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，他穿着一身喜服冲进我的闺房。

“顾清云，我以为我和你说的足够清楚了，我们的婚礼等昭昭生下孩子再说，你这身打扮什么意思？”

他脸色一沉，一把夺过我手中掩面的扇子。

我被惯性冲了一个踉跄，皱起眉头，不耐烦的出声。

“陆行则，我说过很多次了，我们的婚事取消了，我今天不是嫁给你！”

6

他显然不信我说的话。

“行了，别装了，今天是我让昭昭进门的日子，你要是敢坏了我的好事，你就给我等着。”

墨北渊接亲的队伍快来了，屋里的丫鬟都去门口凑热闹了，只留下了我一个人。

他动作粗暴的想扯下我的头饰，我拼命挣扎。

就当我绝望的想要喊人时，墨北渊一脚把陆行则踹到在地。

“呦，陆将军，不在家陪你那个快生了的宝贝，来这骚扰我即将过门的世子妃是想干什么？”